-初笙-

唤我,以汝之名 - 第零章


 

混乱。眼前两军交战的场景只能用混乱形容,鲜血、尘土混着风沙扑面而来。

 

他像是悬浮在了空中,并未受到战火的波及。但他感受得到自己灵魂深处的那种悲恸,视线聚焦于人群中那个金发的高大身影。

 

那人右眼戴着眼罩,似是受过伤。利落的金色短发此刻却因沾了风沙而显得有些颜色黯淡,脸上的胡茬和完好的那只眼睛下的灰青也显示着男人的疲惫。

 

那张脸明明不应该算是好看的,尤其是此刻还尽显疲态。但他就是挪不开视线,看着男人眼中坚毅的神色,紧锁的眉头,身后在风沙中飞扬的鲜红披风,还有那人指尖如同神迹一般的闪电。

 

他突然觉得双眼有些刺痛,兴许是这闪电的缘故,又或许,只是因为战场上的那个男人光芒太盛,让他有些不敢直视。

 

他心中一动,似是有两个字要脱口而出——

 

他醒了。

 

他有些恍惚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,才抬起一只手,挫败地扶额,叹了口气。

 

这是他这个月第七次梦到这个男人。

 

养父过世后的这一个月来他几乎每隔三五天就会梦到这个男人,每次的梦境内容都不同,一开始还只是个金发碧眼的小男孩,雀跃地捧起一条绿色的小蛇似要亲上去;后来小男孩变成了一个长发的青年,目光灼灼地看着他,说要和他一起建立最辉煌的未来;再后来,青年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,他似乎趴在一座玻璃桥上,绝望而悲伤地看着自己坠落……

 

这一次,男人剪短了发,还伤了一只眼。

 

他不知道这都意味着什么,但不论怎么说,这样的“系列梦境”想来都有些太不寻常了。他摇了摇头,看了眼闹钟,将自己拉回了现实。已经是早上七点了,他要搭八点半的那辆列车离开小镇。

 

起身穿上家居鞋,走进浴室洗漱,镜子里的脸庞有些苍白,还略有些稚气未脱。他突然想起,在那一连串的梦境中,他从未看见过自己的模样。但是,从金发男人的神色来看,自己应该是他极亲近的一个人吧,兴许是他的青梅竹马?又或者是血缘至亲?但不过怎么说,感觉都像是个女性。他有些不快地瞪着自己的镜像,镜中那清秀的脸庞也瞪着他。

 

他打开水龙头接了捧水,冰冷的水打在脸上,才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赶走。所以说啊,梦境就是梦境,不过是最近精神不佳而产生的的奇怪幻象罢了,无需当真。

 

***

 

他是在养父过世前才知道那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的。养父告诉他,七年前一场暴风雨过后,他就这么出现在了小镇唯一的火车站上。幼小的身子发着高烧,在寒风中瑟瑟发抖,怀里抱着只掉了一只眼睛的脏兮兮的小熊。后来检查发现,他的口袋里还留着一张羊皮纸,字迹在雨水的浸泡下已经难以辨认,只能大概看出Loki几个字母,姓已模糊不清,那一串数字开头的四个倒是还挺清楚,像是个年份,这样也算是至少能推断出他的名字和年龄。

 

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。这个小镇叫德拉格萨,因为过于闭塞已经留不住什么年轻人了。这里几乎与世隔绝,交通极不便利,在这常年被冰雪覆盖的北欧森林中,只有在夏天才会有每周一趟的火车,来往于小镇和最近的一个城市之间。

 

养父说,他刚来的时候什么高烧了三天才退,起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问起家中情况也毫无反应,只在听到“有没有哥哥姐姐”这个问题的时候会抬抬眼。大家无可奈何,便也认定这是个被人趁着雨夜丢弃在此的弃儿,生得乖巧可爱却遭此般对待,倒是让人心疼。镇上一群老头老太太们争抢了几轮,终于决定让德高望重而且也已经照顾他多日的医生来抚养这个弃儿。

 

七年来,养父对他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,可是见他从来没有想起来的迹象,便也未曾对他提起他的身世,只说他十三岁生了场大病,把小时候的事情都忘了。一个月前,养父旧病复发,弥留之际将一切告诉了他,将自己的积蓄都给了他,还从抽屉下那个他从未发现过的夹层里摸出那张字迹模糊的羊皮纸,郑重地交在他手上。

 

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对他说:“你也有二十岁了,有权利去寻找关于你人生的真相了。不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,如果让你觉得难过,都还可以回来,德拉格萨永远都是你的家。”

 

他看着老人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,如同生命之火渐渐熄灭。窗外雷声大作,几道闪电劈开天空,映着床前青年无措而悲伤的泪眼。

 

***

 

他吐出漱口的水,拿起毛巾擦了擦脸,又怔怔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。

 

养父让自己寻找的真相,到底该去哪里寻找?只留下那么一张看不出任何信息的羊皮纸,这难度是不是有点太大了?

 

他叹了口气,镜中的锁骨也跟着动了动,精瘦的胸膛也跟着起伏。他认真地审视了一番,不论如何,自己现在也已成年,留在这个几乎没什么年轻人的小镇也并非长久之计。即使不为解开身世的真相,也该出去看看了。

 

走出浴室,套上件薄羊毛衫,再随手拿出一条长裤穿上,这北欧的初夏还是有些凉意。从衣柜里找出几张白色的床单,罩在家里的大件家具上。然后再切断电源,虽然家里也没什么电器,生活在这样一个几十年来没怎么受到外界科技影响的小镇上,家里唯一的一台老旧电视机也常年没有人打开。

 

父子两人在家通常以读书作为消遣,他刚来时虽然几乎什么也不记得了,但看书写字却没什么障碍,这些年来一个人读完了书房里一大半的书籍,甚至连那些医学的专业书也都读了个大概,加上养父本身就是医生,他也跟着学了不少,如今虽算不上什么专家,但此次离家,至少也能凭自己的医术找份工作。

 

他拎起行李,最后环视了一眼这个他自以为生活了二十年,其实却只生活了七年的房子,转身离开。

 

锁上大门的时候,他恍惚间好像看到自己的手指有些发蓝。眨眨眼,却又恢复如常。

 

大概和那些梦境一样,只是这段时间精神不佳而产生的幻觉吧。

 

他深吸一口气,迈步走向车站,半长的黑发在初夏的风中轻扬,远处的山峦传来几声闷雷,抬头看去,却是个晴天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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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BC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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